蔡澜说,他这辈子吃过最“吓人”的一顿饭,是在金庸家。 那年他特地登门,说是贺喜,其实心里藏着点好奇——想瞧瞧金庸新娶的“小龙女”林乐怡,究竟是怎样的人物。 推开金庸家的门,饭桌上的阵仗先让他吃了一惊。厚切的澳洲和牛泛着粉红,金枪鱼刺身摆得像朵花,连东坡肉都焖得琥珀色的油脂在灯光下晃悠,全是他这种老饕舌尖上的老相识。 唯独金庸面前,一只白瓷碗里飘着几片青菜,清汤寡水得像没放盐。 蔡澜刚夹起一块刺身,眼角余光瞥见金庸的动作。老先生的筷子越过半张桌子,朝着牛排盘子去了,指尖都在微微发颤。 那筷子却在离牛排两指远的地方停住了。林乐怡伸出手,轻轻按住他的手腕,声音软得像棉花:“医生说您心脏不好,不能吃油腻的。” 金庸没说话,只是夹着筷子的手慢慢收了回来,指尖在桌布上蹭了蹭。 蔡澜突然觉得那桌好菜都没了滋味。他原本以为会见到个乐呵呵的老先生,和“小龙女”说说笑笑,像他书里写的那样,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。 结果呢?写出“笑傲江湖”的人,连块肉都吃不安稳。 换作旁人,或许会感激这份细致入微的照顾——血压、血脂、胆固醇,哪样不是为了多活几年?可金庸不是旁人啊。 他是那个让令狐冲在绿竹巷里喝着酒唱着歌,让洪七公啃着叫花鸡笑哈哈的人。他笔下的江湖,永远有酒有肉,有快意恩仇,怎么到了自己这儿,就得对着一碟水煮菜发呆? 蔡澜吃了没几口就找借口走了。不是怕林乐怡不给面子,是怕再待下去,眼泪要掉下来。 他怕的是什么?怕那个创造了整个江湖的英雄,到头来被“为你好”三个字捆得结结实实。 那捆人的绳子还是天鹅绒做的——林乐怡替他擦嘴角的纸巾是温的,给他盛汤的勺子是轻的,连说话都带着哄孩子似的温柔。可这种温柔,怎么就透着股让人喘不过气的劲儿? 你说这算爱吗?当然算。只是这份爱里,藏着多少“为你好”的绑架? 就像小时候妈妈把糖果藏起来,说“吃了坏牙”;就像妻子把丈夫的烟收起来,说“抽了伤肺”。我们总习惯用“为你好”当理由,把对方想要的快乐,换成自己认为的“正确”。 金庸夹向牛排的手停在半空时,心里在想什么?是想起了书里哪个大口吃肉的侠客,还是叹口气认了命? 蔡澜后来再没提过那顿饭的菜味,只说“太扎心”。 扎心的不是那碟水煮菜,是亲眼看着一个造梦的人,被现实戳破了梦。他给了无数人“人生在世,快活二字”的勇气,自己却得对着想吃的东西,摇摇头说“算了”。 或许这就是长大的代价?连英雄都逃不过。 可要是连喜欢的东西都不能碰,活得再久,又有什么意思? 蔡澜没答案。他只知道,那天从金庸家出来,晚风里好像都飘着东坡肉的香味——和金庸眼里一闪而过的,没说出口的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