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在秋风里 【文｜狐山诗行】 走出门外，便径直投进了秋风的怀里。这风，不像春日的风那样黏糊糊、懒洋洋的，带着些媚气；也不像夏日的风，时而一阵狂风起，暴烈地卷着雷雨，蛮横得很。这秋风，是爽利的，干净的，带着一种清冽的、轻轻的质感，迎面拂来，仿佛能听见它擦过耳廓时细微的铮铮声。它从衣衫的缝隙里钻进去，不疾不徐地，将那一身夏日里积攒的、濡湿的暑气，一点一点地都揩拭了去。连枯草的毛孔，都舒张开来，如遇久旱的田地，贪婪地吮吸着这凉沁沁的甘露。 路旁的梧桐树，还有风叶，是最懂得秋的讯息。夏日里那肥硕得有些饱满的叶子，如今都变了颜色。不是一味的枯黄，而是深深浅浅的，一片鎏金的世界。有的边缘镶着一圈焦糖色的边，有的叶脉处还固执地残留着一丝青碧，整个树上，已是那种醇厚的、像熬化了的麦芽糖似的金黄。 秋风起，它们便不再牢牢地攀着枝干了，只略一旋，像一只只倦了的蝶，飘飘摇摇地，打着旋儿地落下来。这飘零，竟没有半分凄惶，反倒有一种从容不迫的、舞蹈般的仪态。它们一片，一片，静静地歇在微湿的青石板路上，层层叠叠的，脚踩上去，发出一种极轻微的、簌簌的脆响。这哪里是凋零？这分明是秋风执了自然的巨笔，用这鎏金的色调，在为大地撰写一封厚厚的、岁月迭新的手稿。每一片落叶，都是一个滚烫的、金色的字。 正凝神间，一股幽香，丝丝缕缕地，乘着风飘了过来。这香气，初闻时是甜的，像蜜糖，却又被风淘洗过，滤掉了那分腻，只留下清雅的甜意；再细闻，那甜里又透出一股子凉，仿佛月宫里桂树落下的霜屑。这便是桂香了。 这秋风也真是奇妙的媒介，它将那无形的文香，用时光流转的哲思，与这有形的桂香，巧妙地融合在一处。分不清吸入肺腑的，是花香，还是秋的魂。这馥郁的、清冷的芬芳，就这样被秋风挟着，灌满了这长长的小巷，也灌满了游览者的整个胸膛。它不像酒那样醉人，却让你觉得通体透亮，往日里那些盘踞在心头的、芜杂的思绪，似乎都被这香气荡涤一空，只剩下一种空灵的、净澈的安然。 慢慢地走在秋天，看着脚边一卷被风推着跑的枯叶，它沙沙地响着，像在急切地诉说什么。令人忽然想起，这眼前的凋零，又何尝不是一种更为深沉的蕴育呢？那光秃的枝干，并非死亡，而是在敛藏，在积蓄。它将所有的张扬与浮华都收敛起来，将生命的力气，默默地送往深深的根系，送往那不为人见的、黑暗的土壤深处。为了来年春日，那一场更盛大、更蓬勃的绽放。没有秋的敛藏，哪来春的萌发？这凋零里，原来正蕴着万物生长的、循环不息的厚重与深情。 这秋，是讲规矩的。它让该荣的荣，该枯的枯，一丝也不乱。这是一种大秩序，是天地间最朴素也最深刻的井然。它不像人生，常有那么多的纠缠不清，那么多的意难平。走在这样的秋风里，不由得不去珍视这份由秩序带来的丰盈与安宁。那是一种卸下重担后的轻快，一种洞明事理后的澄澈。 风似乎更紧了些，竟然不觉得冷。只知道那风，像一只无形的手，正一页一页地，为大自然翻动着流年的日记。走在秋天的人们，正行走在其中最深静、最厚实的一页上。 2025.10.1.长沙 秋日生活打卡季 文学创作大会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