姨妈去世了,昨天火葬的。但是姨妈家人都没通知我们,我妈妈也是刚刚接到我表姐电话,才知道的。她们给的说法是因为我爸妈年纪大了,身体也不太好,所以就没通知了。妈妈挂了电话,坐在沙发上半天没说话,手里还攥着刚剥了一半的橘子,橘子瓣上的汁水顺着指缝往下滴,她也没察觉。 姨妈去世了。 昨天火葬的。 表姐的电话打过来时,我妈正剥着橘子,黄澄澄的一瓣刚递到嘴边。 "怕你们年纪大,身体扛不住。"表姐在那头说。 我妈"嗯"了一声,挂了电话。 然后就那么攥着半拉橘子坐在沙发上,指缝里的汁水浸到了竹席上,一小片深色的印子,像哭湿的泪痕。 她今年六十八,姨妈比她大三岁。 小时候逃难,是姨妈背着她蹚过齐腰深的河水;后来我爸下岗,是姨妈偷偷塞来一沓皱巴巴的零钱。 这些事,她昨天还跟小区的张阿姨念叨呢。 橘子皮的清苦气飘过来。 我妈总说姨妈家的橘子甜,每年深秋都会托人捎一大筐来。 去年的橘子还剩几个冻在冰箱里,表皮皱得像老太太的手。 她就那么坐着,从午后的阳光坐到窗棂染黑。 中间表姐又打来两个电话,她没接。 橘子瓣在她手心里慢慢蔫掉,橙黄的汁水顺着沙发扶手流下去,滴在她的布鞋上,她也没动。 是在想三十年前那个雪夜,姨妈背着发烧的她走了三里山路吗? 还是在数这几年两家渐渐淡了的联系? 上个月视频,姨妈还说等天凉快了要来看她,怎么就成了"怕扛不住"的理由? 我递过去一张纸巾,她突然抓住我的手。 指节硌得我生疼,掌心全是冷汗。 "你说,"她声音哑得像砂纸在磨,"是不是我上次跟她吵架,她还记恨着?" 其实就是为了广场舞队服的颜色。 她非要选玫红,姨妈说俗气,该选宝蓝。 吵到最后两人都笑了,姨妈说:"老东西,几十年了还这么犟。" 橘子终于从她手上滑下去,在地上滚了两圈。 我弯腰去捡,看见她眼角有亮晶晶的东西掉下来,砸在橘子皮上,溅开一小朵水花。 原来人真的会哭到没有声音,就像被掐住喉咙的鸟,翅膀扑腾着,却发不出一点声响。 后来表姐发来几张火葬场的照片,黑白的,烟雾缭绕。 我妈戴着老花镜一张张看,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摩挲,像是在摸姨妈的脸。 "你看她笑得多假,"她突然说,"火化的时候肯定疼坏了,她最怕疼了。" 夜里她没睡,在客厅翻箱倒柜。 找出一个褪色的红布包,里面是她们年轻时的合影,还有姨妈给她织的毛衣,袖口都磨破了。 她把毛衣贴在脸上,肩膀一抽一抽的,像个迷路的孩子。 今天早上我去买早点,回来时看见她站在阳台上。 手里拿着那半袋蔫掉的橘子,正往楼下的垃圾桶里扔。 风把她的白发吹得乱乱的,她抬头看了看天,又低头看了看垃圾桶,叹了口气。 "人这一辈子,"她转过身对我说,"真不如一个橘子,甜的时候大家都抢着要,酸了,就只能扔了。" 我走过去抱住她,闻到她身上有橘子皮的清苦气,还有淡淡的,洗不掉的悲伤。 楼下的玉兰花开了,白白的一大朵一大朵挂在枝头。 去年姨妈来的时候,还摘了一朵别在她头发上,说:"你戴这个好看,像新娘子。" 现在花还开着,摘花的人,却不在了。 妈妈摸了摸我的头,"以后你要是走在我前头,可别忘了告诉我一声。" 她的声音很轻,像风拂过花瓣。 我点点头,看见她眼里的光,像橘子上的霜,一点点化了。
姨妈去世了,昨天火葬的。但是姨妈家人都没通知我们,我妈妈也是刚刚接到我表姐电话,
优雅青山
2025-12-18 10:09:18
0
阅读:62