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村上有一个人，平时打牌输几百几千眼睛都不眨一下，但是去菜市场买菜也好商场买东西也好，几块钱的东西都要讨价还价半天。牌桌上的他，出手阔绰，仿佛钱只是手里的筹码；菜市场里的他，一分一厘都得计较，像换了个人似的。 这最让村口小菜贩王婶头疼。上回他买三斤土豆，总共八块四，硬是抹了零头还顺走两根小葱。王婶嘀咕：“昨晚牌桌上不是刚输掉八百多吗？听刘麻子说的。”他嘿嘿一笑：“那不一样，牌钱是风刮来的，菜钱可是汗珠子换的。” 去年腊月，他儿子结婚摆酒。酒席上发中华烟，每桌两包，他眼都不眨。可第二天去退酒瓶押金，因为两个瓶子有裂缝被扣三块钱，他在小卖部门口理论了半个钟头。老板最后摆摆手说：“算了老哥，当我请你喝汽水。”他才嘟囔着接过钱。 村里老会计有次看不过眼，在榕树下说他：“你这账算得糊涂啊。”他蹲在石凳上眯口茶：“糊涂？我心里亮堂着呢。牌桌上输五百，买的是我乐意，买的是个痛快。菜市场省五块，省下的是我本事，是过日子的一口气。”他弹弹烟灰，“就像你喝酒，舍得买好酒，不舍得浪费一滴，一个理。” 前几天他媳妇生病住院，他二话不说选了最好的单人病房，一天费用顶得上他打十天牌。护士都说这家属大方。可到了楼下买水果，因为苹果单价涨了五毛，他硬是走了三条街找到一家没涨价的。 这大概才是真实的人间烟火吧——钱在不同口袋里，装着不同的分量。娱乐时它轻如羽毛，生活里它重似秤砣。我们笑话他矛盾，可谁心里没几本不同的账呢？只不过他活得更坦然，把每本账都摊开在了太阳底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