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885年9月,左宗棠病逝于福州,终年73岁。按清制,一品大员去世后须由朝廷议定谥号,这本是例行公事,却在左宗棠身上卡住了。问题出在他这一生太难归类。 二十多年前,左宗棠还是个隐居山林的举人,官场不得志,三次会试皆败。那时候他在长沙附近种田讲学,每日读兵书、修水利,谁也没料到,他能将书房搬到战场。 1852年,太平军压境长沙,湖南巡抚骆秉章走投无路,请他出山出谋划策。他手执折扇,仔细分析形势,三个月守住危城,一战成名。这一仗,连咸丰帝都听说了,湖南官场从此无人敢轻视左宗棠。 “书生也能定天下”,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。 到了同治十三年,朝廷再次陷入分裂:阿古柏据南疆,沙俄占伊犁,西北边疆几乎拱手让人。李鸿章主张放弃,称那是“千里无人之地”;左宗棠却坚决不同意。 他写万言奏疏,说得明白:“若失新疆,京师无保障。”有人劝他年事已高不宜领兵,他笑说自己早准备了棺材,随军出征。 那一年是1875年,左宗棠已经六十四岁。他带着大军一路从甘肃出发,修渠建仓,筹粮设站。他深知后勤难保西征,便自定战略:“缓进急战”。 当年军费高达八百万两白银,各地协饷却迟迟不到位。他只得硬着头皮向洋行借款,脸面尽失,心中却清楚:只要疆土能收回,一切都值。 到1878年,新疆大部已入清廷版图。1881年,伊犁九城也在谈判后归还。左宗棠一生戎马,最骄傲的事不是平定叛乱,而是恢复边疆。 他在新疆设行省,屯田造学,西域百姓开始有了安稳日子。 可有些人始终不服他,湘系出身,又不按牌理出牌,不合于文臣,又非典型武将。洋务派里,李鸿章虽与他立场不合,却不得不承认左宗棠“有真才实学,有实干之气”。 福州船政局就是个例子。1866年,他在此创办学堂,引进法师,教造船,培育本国海军人才,成了清廷最早的近代化工业基地之一。 船政局学生邓世昌、萨镇冰等人,后来也都在中法战争和北洋水师中崭露头角。这些人都记得左宗棠亲笔批改教材,定下学习规划,连螺丝锣帽都不许马虎。 也因为这些事,他的身份更难界定。他不属纯武,非传统文官,也不完全是洋务派。但正因为这样,他才真正影响了晚清国家的疆界和方向。 等到他去世后,谥号议了半个月也定不下来。有人提“文忠”,被慈禧否了;有人提“文毅”,又怕引起派系矛盾。最后是军机章京许庚身查典籍,找到“文襄”二字,既表其开疆之功,又不伤文治之意。 慈禧才定下这个名字。 “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。”左宗棠一生走过的路,刚好能对得起这十六字。 左宗棠生前曾说:“谥号如浮云,得失何足计。”可天下人心中早有定论,是否“文襄”,其实并不重要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