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一干催收的哥们进去了，行拘7天，今天他刚岀来我就上他家唠嗑，问他是不是“催过火”了，让人告了，我意思很明白，就是问他是不是上人家门要钱被报警了。我提着刚买的水果和啤酒，推开哥们阿强家的门。 阿强是我发小，干催收五年了，电话里永远是“您好，您本月账单……”，挂了机就骂骂咧咧说遇着老赖。 上周四听说他进去了，行拘7天，我心里咯噔一下——这行水深，真怕他为了业绩“越界”。 今儿他出来，我拎了袋芒果和两罐啤酒，芒果是刚从市场挑的，熟得正好，甜香混着啤酒的麦芽味往鼻子里钻。 下午四点的太阳斜着切进楼道，我走到他家门口，手刚搭上冰凉的门把，里头传来“咔哒”一声，门从里面开了条缝。 阿强探出头，头发乱蓬蓬的，眼窝有点青，见是我，扯了扯嘴角：“进来吧，门没锁。” 我推开门，门轴吱呀响了一声，客厅里没开灯，只有阳台的光漏进来，在地板上画了道金杠，他就蜷在沙发那头，怀里抱着个抱枕，像只刚睡醒的猫。 “拘7天，搁里头想啥呢？”我把水果啤酒放茶几上，拧开一罐递过去，泡沫滋滋往上冒。 他接过去灌了一大口，喉结动了动，没看我，盯着茶几上的一道划痕：“还能想啥，那大姐的药钱凑够没。” 我愣住了，芒果从手里滑下去，“咚”地砸在茶几上——我以为是他上门催债被报警，咋扯出个大姐？ “大姐？就你上次跟我吐槽那个，欠了三万多，电话里哭着说老伴瘫床上，儿子在外头打工的？” 他“嗯”了一声，又灌口酒，这次声音低了点：“上周一去她小区，想着当面提醒下还款日，刚到楼下就听见她咳得跟破风箱似的，蹲花坛边捂着胸口起不来。” 我心里一紧：“你……帮她了？” “能咋办？”他抹了把脸，“看她兜里就几张一块的，药盒扔垃圾桶里，标签都磨没了，我跑药店给她买了盒止咳的，又去社区问能不能申请临时补助。” 那咋还拘了？我没问，等他说。 “正跟社区干事说话呢，她儿子回来了，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，上来就揪我领子，说我逼他妈要钱，把人逼病了，推搡着就报警——警察来了一看是误会，但推搡算‘扰乱公共秩序’，就给我来了个7天套餐。” 他说到这儿笑了，自嘲似的：“你说我冤不冤？催债的没催着债，倒先搭进去两百买药钱，还赚了7天免费食宿。” 我拿起芒果，剥开皮，甜汁沾了满手——以前听人说“催收的都凶神恶煞”，这话跟阿强身上的烟味一样，呛人，却不全是真的。 他做催收五年，见过拿着钱去赌却哭穷的，也见过把治病钱省下来还债的；骂过装聋作哑的老赖，也偷偷给困难的欠款人塞过饭钱——心软是他的老毛病，也是这次“栽跟头”的根由。 那天我俩喝到天黑，啤酒罐在茶几上摆了一溜，像排歪歪扭扭的小兵。 后来阿强没辞工，只是包里多了个小布袋，装着创可贴、薄荷糖，甚至还有两包小儿退烧药——他说万一再遇上谁有难处呢。 这年头谁活着都不容易，遇上事别急着给人贴标签；递瓶水，听人把话说完，比急着下判断，强多了。 走的时候他送我到门口，我回头看，茶几上的芒果核啃得干干净净，月牙似的躺在果盘里——跟他刚出狱时，眼里那点没藏住的光，一模一样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