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前我在一个榨油厂当榨油工。原料就是小葵花瓜籽,先过筛,把泥土草根石头筛掉,然后

奇幻葡萄 2025-12-14 14:46:41

以前我在一个榨油厂当榨油工。原料就是小葵花瓜籽,先过筛,把泥土草根石头筛掉,然后就是炒瓜子,炒到七八成熟就铲到榨油机里面。榨油车间里总飘着股焦香,老周说那是“金贵味儿”。他是厂里的老技师,炒瓜子的火候拿捏得比谁都准,铲子在大铁锅里翻得“哗啦”响,瞅一眼瓜子的颜色就知道:“行了,再炒就出油了。” 那年我刚满十八,背着铺盖卷进了城郊的榨油厂,成了老周的学徒。 车间里永远飘着股焦香,混着葵花籽的甜,老周总说那是“金贵味儿”——他炒瓜子的铲子在大铁锅里翻得“哗啦”响,手腕一沉,瓜子就像活过来似的,从锅底滚到锅沿,再落回去,连带着火星子都跳得有节奏。 老周是厂里的老技师,手上的老茧比炒瓜子的铁锅还厚,据说他十六岁就进厂,炒了三十年瓜子,火候拿捏得比谁都准。 我第一天上班,他扔给我一把筛子:“先筛半个月石头子,眼尖了,心才能静。” 筛子孔细,泥土草根还好说,最烦的是混在瓜子里的小石子,得一颗颗挑出来,一天下来腰都直不起来。 半个月后,我终于能站在灶台边看他炒瓜子。 铁锅烧得发红,倒进去的生瓜子“噼啪”炸开,他拿着长柄铁铲,一下下翻,动作不快,但每一下都蹭着锅底,带起一层焦黄色的壳,连空气里的焦香都跟着变得稠乎乎的。 “啥时候算好?”我忍不住问,眼睛盯着锅里蹦跶的瓜子,手痒得想试试。 他头也不抬:“等你闻着那焦香里带点甜,瓜子仁儿捏着软和,又不粘牙,就差不多了。” 我试着炒过一次,火大了,瓜子炒得发苦,铲出来的时候,锅底还结了层黑渣。 老周没骂我,只是把那锅瓜子倒在地上,让我一颗颗捡起来剥开看:“你看这仁儿,边缘发黑,是火急了——榨油的料,得像养孩子,急不得,得等它自己把香味儿透出来。” 那天傍晚,他从口袋里摸出颗炒好的瓜子,塞我手里:“尝尝,这才是正经的金贵味儿。” 瓜子壳脆,一咬就开,仁儿是浅黄的,带着点焦香,嚼着嚼着,真有股甜丝丝的味儿从舌头根冒出来。 我以前总觉得老周太较真,筛子要过三遍,炒瓜子要盯着锅看四十分钟,连铲子的角度都有讲究,好像多翻一下少翻一下,天就要塌了似的。 直到有次厂里来了个新机器,说能自动控温炒瓜子,又快又省事儿,厂长让老周去教机器怎么调火候。 老周蹲在机器旁看了半天,摸了摸滚烫的锅壁,又闻了闻刚炒出来的瓜子,叹口气:“快是快,可那香味儿飘出来,散得也快——少了点人味儿。” 后来才知道,老周年轻时也试过图快,有回赶工,炒瓜子时多接了个电话,火过了头,整锅料废了不说,还差点把灶台烧了。 “从那以后我就知道,手艺人的本分,就是守着那点火候,”他说这话时,正拿布擦他的铁铲,阳光照在他手上的老茧上,像撒了层金粉,“你对它上心,它才给你好东西。” 三个月后,我炒的第一锅瓜子榨出了清亮的油,老周端着油碗晃了晃,油面上浮着层浅黄的泡沫,他用手指蘸了点,放嘴里抿了抿,笑了:“成了,以后这灶台,有你一半。” 再后来,榨油厂拆了,说是要盖商品房,我跟着老周去领遣散费那天,车间里的铁锅已经被拆走了,地上只剩些瓜子壳和油污。 老周蹲在空荡荡的灶台边,捡了颗不知道谁落下的瓜子,放嘴里慢慢嚼,嚼了半天,说:“以后想吃这金贵味儿,怕是难了。” 现在我在城里开了家小饭馆,菜单上特意加了道“瓜子酥”,用的是老家寄来的葵花籽,自己炒,自己压,每次炒瓜子的时候,总想起老周说的“人味儿”。 或许现在的人不缺那点手工榨的油,也不缺机器炒的瓜子,但有些东西——像老周手上的茧子,铁锅里的火星子,还有那句“急不得”——总得有人记着。 前几天整理旧物,翻出个铁铲子,柄上缠着圈旧布条,是当年老周送我的,说“用顺手的家伙,得带着”。 我把它擦干净,放在窗台上,阳光照下来,好像还能闻到那股焦香,混着葵花籽的甜。 原来老周说的“金贵味儿”,从来不止是香味啊。

0 阅读:34
奇幻葡萄

奇幻葡萄

感谢大家的关注